万物生 7
又到了周五
7.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动了手，事情不可避免地闹到了教务处去。李老师一周只有这个下午轮休，没想到就摊上这么一个烂摊子，一个电话给叫回来了学校。
简亓在电话里说得简单，到了办公室一看到有点儿垂头丧气站着的两个人，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简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椅子上的主任把茶杯盖上，比了个手势示意简亓先不说话，慢悠悠开口：“简老师你不用说，让他们说。”
结果是谁也不开口，李老师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其中一个：“陈鹏，你说。“
这招也不管用，她也没辙了，问是谁先动的手，得到答案以后看米乐的神色就有点生气了：“那你给我说说看。”
米乐居然下意识地看了站在旁边的简亓一眼，神情有些复杂，沉默半晌挤牙膏似的挤出来五个字：“他说人坏话。”
说得含糊不清的，这该怎么搞？老师又追问了几次，但米乐一副“我话就这么多，多的都没有”的样，嘴巴跟上了锁似的什么也问不出来。不配合也不能耗着，幸好的是简亓发现得早，也没打出什么伤来，不然可就棘手多了。最后还是教导主任无奈地挥挥手，说看在这次情况特殊，也没造成严重后果，让两个人回去各写五千字检讨就作罢了。
刚踏出办公室的门两步，陈鹏就哼了一声，语调阴阳怪气的：“‘念在情况特殊’，果然有钱就是了不起啊。”
米乐的眼神冷得厉害：“你再说一次？”
“干嘛，”陈鹏好像有点被吓到，但依然强作镇定：“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老李简亓他们对你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你爸有钱，我不过就说简亓两句看你那个样子，就这么急着知恩图报啊？“
“我操你妈。“
一个拳头还没挥出去手臂就在半空中被拽得死紧，米乐一回头看到的是面色冰冷的简亓。议论老师被逮住，陈鹏这个时候就怂得跟什么似的，忐忑不安地盯着地板看。
“陈鹏你先回去。“简亓言简意赅道，”米乐你跟我过来。“
米乐这才知道简亓居然还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以前他看到的那个，原来是简亓为了教学方便才临时搬过去的。办公室不大，除了一张办公桌还摆了一个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米乐坐在沙发上眼珠子溜溜的转，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甚至还发现简亓在窗台上养了两盆多肉。
“喝杯水吧。“简亓给他递了个纸杯，在米乐对面落座。米乐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方才的阴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找你吗？“
米乐双手握着杯子咬着杯沿默默喝水，没吱声。
“那我们换个问题吧，“简亓看起来并不介意，”为什么打架？“
米乐料到简亓会问这个，所以早就想好了应对政策——继续保持沉默，反正简亓总不能把他的嘴巴撬开。
简亓：“不想说也没关系。“
“你说是因为陈鹏说别人坏话。让我来猜一下…“简亓说，”那个‘别人’，是我吗？“
米乐蓦地抬起了头。
简亓对他笑了笑：“刚才你和陈鹏说的话，我听到了一点。”
其实尽管米乐不愿意说，简亓也大概能分析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很早就注意到，从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到现在，米乐的行为举止都隐约透露着一种自我保护的意味，他猜测这个也许和米乐的家庭环境有关系。他无意八卦，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有的时候八卦会主动找上门来，办公室每一天都充斥着各种小道消息，什么哪个班的男孩子在追求哪个班的女孩子，或者是谁和谁告白被拒绝了云云，简亓有时真的对他的同事们的神通广大感到很佩服。
米乐的事情，他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了解到的。
敏感、自尊心强，几个小时前他的学生米乐忽然问他对自己的印象，简亓以一个老师的身份给了他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答案——真话只透露一半，因为没有被提及的关键词似乎不能在帮助他打破迷茫之墙起多大的作用。
然而这又是米乐不能被忽视的性格特点，同时也是简亓能想到的，米乐会为同学非议自己而动手打人的最合理解释。
“米乐，不用在意别人的说法。”简亓叹了口气，“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老师没有要特殊关照你的意思，你也没必要有压力。”
简亓注意到米乐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但没有察觉到问题所在，继续说道：“所以刚才陈鹏说的所谓知恩图报、“
“简老师。“忽然被打断的简亓有些惊讶。
也许是错觉，他感觉米乐的眼神比刚才进来的时候冷了不少。这时的简亓是真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只见米乐神色古怪地看向他：“您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在意别人说我富二代，说你们都讨好我巴结我，我才打的陈鹏吧？“
简亓错愕。
米乐站起身来，把纸杯直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这个角度简亓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因此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但张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锋利而尖锐的。
“那老师我告诉您吧。“
“我打陈鹏，不是因为我怕被别人说。“
米乐停顿了一下。
“是因为他说你喜欢男人。“
一字一句说完以后连米乐自己都不敢回想，只觉得这个空间的空气让他窒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悲哀像汹涌的海潮一样向他席卷而来，他只想快快逃离。
当米乐的手搭在冰冷的门把上扭动它的那一刻，简亓一句音量不高的话让他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他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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